第六十八章
梓清的话才落下,杨氏的脸色一白,整个人就往后倒退一大步,续而“砰”的一声,跌坐在榻上。双颊之上那两一团一 水红的胭脂色,不住的一抽一着。
王老爷疑惑的看向杨氏,又转了目光看向梓清。他忽然就觉得对这个女儿,很是陌生,当拂开那一层尘时,光华四射,除了灼伤了眼睛之外,总还是会有点别的什么的。
“清儿,你们在说什么?”王老爷本不是愚笨之人。
“清儿想知道,姨一娘一来我府中次日去谢府之前,在客上居见的是谁?清儿还想知道,当年吕瑞恩将姨一娘一送给父亲时,指给她做的是件什么事?”
“杨氏……”王老爷愕然的看着三姨一娘一,当年之事?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送赠,一个舞姬罢了。现在从梓清嘴里听到的,却是根本就是一个苦心谋划的局。王老爷以一种像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杨氏,“你进王府,是有目的的?”
杨氏在经过最初的怔愣与茫然,很快便拍手跺脚起来,一边跳,一边嚎着,“老爷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妾身,妾身跟了你这十几二十年,何曾有过一份外心。”
梓清忽的便冷冷的笑了笑,杨氏在看到梓清的笑时,手上的动作一僵,那像唱戏词似的哭声也停了。
“姨一娘一,你自己选,我不着急。”
梓清走回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的饮啜起来,看也不看杨氏一眼。
“老爷……”杨氏求助的看着王老爷,而王老爷在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一子后,又怎会轻易的放弃。于是,冷了目光,也不再去看杨氏。这二十年了,他自问对杨氏是出自真心的疼爱,甚至为她不惜多次得罪发妻。忍不住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良久,杨氏终于说出了实话,而这答案也不让梓清意外。是故,她也没一逼一着杨氏非得说出些什么,而是换了个问题。
“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入的王府吧。”梓清放了手里的茶盏,淡淡一笑,看着杨氏轻声细语的道:“以及你入府的目的。”
杨氏那双水灵灵的吊梢眼,猛的就瞪成了四白眼,直愣愣的看着梓清。有转了头,不死心的去看王老爷。当没有看到期望中的结果时,杨氏无力的垂下了头。
“不错,当年吕大人有意安排我进王府。”杨氏小心的抬了眼去看王老爷,“因为老爷手里有样他们想要的东西。”
王老爷颤了颤手指着杨氏。
“可是玉玲珑?”
“是的。”杨氏点了头。
梓清想了想,才说道:“他当日为何不直接寻了个罪名拿下爹爹,再寻找那玉玲珑?”
杨氏看了眼脸色不善的王老爷,轻声道:“吕大人当时想寻个什么名头,将老爷拿下的。只是当时老爷在龙溪素有王善人之称,不敢轻易动手。”
“所以就将你安排进了王府?”
“是的。”杨氏再次点头,脸上的神色有点灰败,“我在府里寻了这些年,可是一直寻不着。”
梓清沉吟半响,道:“你知道玉玲珑是什么样的?”
杨氏又点了点头。
梓清不由得就生起了狂喜,她本是想在王老爷跟前揭穿杨氏的身份,想不到却有了意外之喜。
“那你画给我们看看。”梓清看了眼王老爷,虽然王老爷脸色很不好,但梓清想,也许经过这件事,他才能重新去定义他与母亲、与姨一娘一之间的关系。
“你真的会去谢府接萱儿出来吗?”杨氏紧张的抬头看着梓清,“四小姐不会骗我吧?”
梓清轻笑一声,冷冷道:“放心,我既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到。”话落对一边侍候的香雅使了个眼色,香雅几步回了书房,取了文房四宝出来。
杨氏虽有踌躇,但此刻一爱一女之心让她想不了更多了。颤着手拿起那只狼毫笔在雪白的宣纸上画出了一个物体的形状。
“爹爹,你来看看,可想起来什么?”
梓清招呼王老爷上前,王老爷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前观看,纸上是一个呈八面立体镂空的玲珑盒形状,或许在很多年前,汉成与沁一阳一关禁之时很难看到,但十几二十年的休养生息,互通商市的现在,这样的玲珑盒在市面上无处不见。而梓清也万万没想到,所谓的玉玲珑就是一个八面玲珑的盒子?她不由得苦笑,想着等会拿了图纸让香雅去她的库房找找。
“这盒子,我记得二十几年前确曾看到过。”王老爷认真的看着那张纸,凝了眸,在脑海深处翻寻着有关这个盒子的记忆。“好像是二十五年前吧,当时还没有你。”王老爷看了眼梓清,“那时爹爹刚接手了你祖父留下的一处典当行,掌柜当时看着稀奇,拿来给我看。我当时拿了回去给你母亲看,你母亲那会儿刚有了你兄长,总喜好搜罗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你兄长玩。”
梓清愕然,那么久远的事,怎么就会与自己扯上了关系?如果说当嫁妆,不是给大姐更合适么?
“那爹爹是与何人说起过,会将这东西给女儿做陪嫁?”
王老爷闻言不由得就笑了起来,“无稽之谈,爹爹从来没说过这话。”
梓清便目光锐利的看向杨氏,杨氏连连摆手,“四小姐,这事跟我没关系。”
当真是一一团一 乱麻啊!梓清摇头,喊了香雅,“你将这图纸拿去,到库房里寻寻,看有没有这样物什。”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香雅匆匆而返,“四小姐,库房里没有这样都行。”
梓清摆了摆手,香雅退下。
梓清看着杨氏,此刻的杨氏早已没了当日的跋扈,而是神色之中带了些些的谄媚与讨好,目光谨慎的看着梓清,梓清不觉叹了口气,想来她对王梓萱的一片慈母一之 心是假不了的。
“你那日怎的会想起去客上居?”
杨氏咬了咬唇,低声道:“那天有个小孩子送了封信过来,那人说如果想让萱儿脱险,便去客上居见他。”
“结果没见着?”
“是啊。”杨氏点头说道:“只是隔着屏风说了一些话,根本就没看到她长得什么样!”
“说了些什么?”梓清目光咄咄的看着杨氏。
杨氏瑟瑟了一下,心道:四小姐这目光怎的像是要吃人似的。
“那女人问我,可有找到玉玲珑。我说没有。”
“是个女人?”梓清记得那日青锋返回汇报给崔云骁,说的那个订座的是个中年男子,怎的却在这刻成了女人?
杨氏讶然道:“是啊,是个女人。”
“是个女人?”梓清咬了唇,慢慢的思索,会是谁?
“四小姐。”杨氏可没心思管梓清想的是什么,她现在想的是要将王梓萱尽快的接出来,都说谢府那个狼窝的狼崽子是被王梓清给弄死的,谁知道谢沐安会不会将气出在梓萱身上,偏生那丫头咬死了,非要梓清去,她才肯出来。杨氏惴惴的看着梓清,“你什么时候去谢府?”
“现在吧。”
* * *
谢府
安总管的嘴差点能吞下一个鸡蛋,“少夫人……不……四小姐。”
梓清笑了笑,对着安总管缓缓福了福身,安总管习惯一性一的就要还礼,身一子才弯下就很快直了起来,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即使老练如他,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实在是反应不及。要知道,就在前几日,这位四小姐让人将大少爷打了个落花流水的回的谢府,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还列了张损失清单递到府里,是他亲自派人送去的,现在她突然上门,又会有什么事?
“四小姐,是想……”
梓清笑了笑,站在门槛之外,打量了番谢府的门邸,听到安总管的问话,才收了目光看着安总管,道:“我来看看五妹妹。”
安总管蹙了眉,“四小姐容我去禀报一声。”
梓清笑了笑,淡淡的道:“总管请。”
梓清看着安总管走得极匆忙的身影,唇角微微扬起,浅浅而笑。
随行的香雅却是神色紧张的看着谢俯内的动静,“四小姐,当真要进去?”
梓清垂下双眸。
“不用担心,你在外候着便是,我进去。”
“不行。”香雅断然柜绝,“谢家人若是狗急跳墙怎么办?二公子又不在上京城内。”
“香雅,我陪四小姐进去如何?”
香雅回身,便看到风轻笑意吟吟的站在一侧。
“风轻。”香雅意外的看着风轻,她一路上便在后悔,早知道小姐是来谢俯,怎么说也要去求了风轻陪四小姐走一趟,想不到这会儿,风轻自己却出现了。
“四小姐。”风轻微微的福了一礼。
梓清看着风轻,眼底有了一抹了然,但眉宇之间却有了淡淡的担忧之色。
“风轻,他去的地方,是不是有危险?”
风轻低了头,“四小姐,一奴一婢不知道。一奴一婢只是遵照公子的吩咐,侍候好四小姐。”
梓清笑了笑,心知从风轻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而这时,安总管也去而复返,恭顺的对着梓清说道:“四小姐请。”
梓清提了衣裙将要迈入那门挫门槛之时,她白净如瓷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一温一 婉的笑,像是不径意的问安总管,“是直接去见五妹妹还是先去见过太太?”
安总管看了眼平静如昔的梓清,轻声道:“四小姐直接去芳兰轩吧,太太不在俯里。”
梓清笑了笑,衣袖当风,行于安总管之前。风轻连忙跟上。
一路无语,梓清原本预料会受到的阻拦都不曾遇到,就那样直接到了芳兰轩见到王梓萱,较之往昔,王梓萱消瘦不少,一张脸越发的见小,那双遗传自杨氏的吊梢眼,再无往日媚眼如丝的感觉,反到是有了淡淡的消沉与绝望。
“四小姐喝茶。”
青梅奉了茶,便默然的站在王梓萱身后。梓清瑞起茶盏,一直安静无声的王梓萱忽然便冷冷的笑了几声。梓清邹了眉,凝目看向王梓萱。
“你就不怕我在这茶里下毒?”王梓萱目光直直的看着梓清,唇角嚼着一抹冷笑。
梓清轻轻的啜了口茶,又一抽一了帕手拭了拭唇角,“你会吗?”
“我为什么不会?”王梓萱的目光忽然就变得异常的凶狠,风轻不动声色的往梓清身前站了站,预防王梓萱忽然发难。“你把我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我难道还得对你感恩戴德吗?”
梓清扑哧一声便笑了,“我害你?我怎么害你了。”
王梓萱噎了噎,随着她这一噎,屋乎里便静了下来。
“我要离开这。”良久,王梓萱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话落,目光炯炯的看着梓清,道:“是你把我带进这谢俯的,你也要把我带出去。”
梓清不由得便失笑了,看着这个从小一便与她斗的妹妹,心底忽然便有了一丝柔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吧?是父亲的一宠一 一爱一,自己的退让才会使得她那样的目中无人,偏执吗?
“你错了。”梓清摇了摇头,“是你自己走进来的,不是我领你进来的。”
“是你写的信。”
“是我写的信。”梓清看着她,“我写信说,上京繁华,五妹匆匆而返可有意再来游玩一番?”王梓萱低了头,梓清却仍不放过她,紧跟着说道:“你入俯之日,便是我失三婢,被谢沫安重伤之时,你是看到的了。可是你在意吗?”梓清笑了笑,“不,你当然不在意,你在意的是怎样爬上谢沫安的床 ,怎样将我取而代之。”
王粹莹的脸涨成了朱红。
“说吧,你要我入俯,为的是什么?”
王梓萱低了头,她知道梓清可以不来,但她却来了。或许在她的心里还是念着点姐妹亲情的吧?对于自己的那个想法,不由得便有了几份把握。
梓清挑眉,将王梓萱的神色尽入眼内。如果,如果不是太过份的要求,她想,她都会去满足她。她生为一个女人,已经失去做为一个女人的一切。这样的惩罚实为过了。叹了口气,轻声道:“说吧,只要不太过份,我都会答应你。”
“我想入法门寺修行。”
梓清一楞,法门寺?那是沁一阳一国的皇家寺院,进去修行的一般都是宫中那些年轻却守寡的妃子们,或者是皇亲权贵之家们,犯了事的内宅妇人。当然,说是修行,其实不过是一种终身监禁罢了,然生活还是富足的,只是终身不得踏出寺门一步。以王梓萱的身份,根本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为什么?”梓清看着王梓萱,“你如果想,我可以出资为你置些房产,雇几个人,生活虽不是富足有余,但却也是安乐的。”
“不用了。”王梓萱摇了摇头,她看着梓清道:“我想了很久,你能为我做的那些,姨一娘一也可以。但只有你能让我入法门寺。”
“你在担心什么?”王梓萱看着梓清,狭长的眼眯了眯,眉梢含了抹笑,淡淡的道:“我只是想进法门寺安度余生而已。你放心,你担心的那些事,永远不可能,你知道的。”她看着梓清,垂了眉睫,自嘲一笑,“我现在根本就不算是一个女人,即使有幸得见圣颜,又能如何?”
“你让我想想。”
王梓萱也不紧一逼一,只是抬了目光去打量一直恭顺的站在她身侧的风轻,未几,含了笑道:“她是二公子的人吧。”
梓清抬首看风轻,风轻对着王梓萱淡淡的笑了笑。
“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不。”王梓萱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还不想走。”
梓清桃了眉头,略带冷淡的看着王梓萱,道:“我再进谢家之时,必是谢俯满门被灭之日,你,只有这一次的机会,我希望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走还是不走。”
王梓萱不由得便被梓清那一话中的冷凛镇慑了一把,梓清同谢家下的这把不死不休的棋,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也毫不怀疑,真到谢家灭门之日,梓清决不会再为她出面求份情面。而当下,梓清也没有应承她入法门寺之求。
“你等等,我去换身衣裳。”
王梓萱返身进屋换了身衣裳出来,是她进俯当日的那身衣裳。梓清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也许,王梓萱是真的想明白了吧?一行四人朝外走去。
一墙之隔的碧云阁,忽的便传来几声凄历的喊声。
“顺哥儿,顺哥儿……”
王梓萱微抬了眉角去看梓清,却见梓清微仰了脸,眼角眉梢漾着柔柔的笑意。
那喊声过后,又是呜呜咽咽的哭声,一声惨似一声。这些日子,便是这种地狱般的声音陪着她晨起、入眠。王梓萱是快意的,只是这样的感觉没有坚持太长时间,再听到这声音时,便生起了一种哀怜,并不是对兰依的哀怜,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然后,她便思索自己的将来,兰依已经几近疯颠状态,她再与她斗下去已无意义。谢沐安从开始到最后,根本就没正眼看过自己一回。王梓萱不由得深思,这真的是她要的吗?
当某一个晨起之日,她闻到屋子里淡淡的散着的檀香时,她忽然便有了决意,她要进法门寺,她要安乐富足的过完下半辈子的人生。青灯古佛,虽然寂寥但却安宁详和。
“觉得我狠吗?”
冷不妨梓清突然问话,王梓萱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想了想,就在梓清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时,王梓萱却是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障。”
风轻不由得撇了唇角,这位五小姐还没入寺门,便唱起了佛语,看来四小姐难得的要心软一回了。
四人这番往外走,早才丫鬟婆子跑去梦海阁报信。
“为什么一定要进法门寺?”
梓清不会忘了,那个一代女皇武媚一娘一在感业寺修行的佳话,她可不想给自己埋下一个深水炸弹。如果王梓萱不能给出适当的理由,她是决计不会应允的。
一行人刚刚走出四进院子,正欲住垂花门外走,却不意,垂花门处钱氏正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
“四小姐,是谢老夫人。”
风轻小声的提醒梓清,梓清当然看到了钱氏。她垂了眉眼,轻声笑了笑,道:“无妨。”
“太太……”钱妈妈眼见钱氏因为气恼整个人都在颤一动,不由得小声提
醒道:“那个丫头好像是……”
钱氏当然知道梓清身边的丫鬟是崔云骁的,想起日前她将谢沐安被打的事与宫里的那位一娘一娘一商议时的事情,不由便气得她恨不得拿了刀将梓清朵成栏泥,挨句话说,她此时对梓清的恨,何曾不是,恨不得诛她满门。
“王梓清,你想将我俯里的二姨一娘一带哪里去?”
眼见梓清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带着王梓萱住俯门外走,钱氏终于忍不住出声。这一出声,她也知道在气势上,她首先便弱了。
梓清似是这才看到领着一众人,候在垂花门处的钱氏,于是便微微的福了个身,笑吟吟道:“谢夫人,家妹叨扰多日,蒙谢夫人照拂多日,也是时候该家去了。”
梓清几句话落,风轻差点就扑哧一声当场笑了出来,好不容易紧一咬了舌头才压下那笑。就连低头垂眸的王梓萱肩膀都抖了抖。
“王梓清你什么意思?你真当我谢俯是那东门的莱市场不成,想来就来想出就出?”钱氏瞪了眼看着梓清,“她王梓萱是你的妹妹,可她也是我俯里的二姨一娘一,岂是你说领走便可领走的?”
梓清傲势无比讶然道:“谢夫人,家妹何时成了你俯里的姨一娘一?”
“你……”钱氏指着梓清,咬牙道:“明明是你当日亲口应允的。”
梓清沉吟一会儿,稍倾她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钱氏,一温一 而柔的浅浅一笑,用一种静而一温一 婉的声音说道:“夫人,请问可有纳妾文书?”
梓清话落,钱氏怦的一声住后倒退一大步,她错愕的看着梓清,却只看到那刺目的一温一 婉笑颜。钱氏在这一瞬间里,想到了许多。想到了王梓萱迟不来早不来,却在当日梓清事发而至,这本就是梓清给她下的套,或许原本打的是一簧双雕的注意。借着王梓萱的手来对付兰依,从而对付自己。就好比是现在,没有纳妾文书,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梓清将王梓萱领走。一口恶气在钱氏的肚腹之中不住的翻腾,她沉怒地瞪着梓清,慢慢的,冷硬地说道:“王梓清,你好算计。”
梓清慢慢的凝起眸,看着愤怒的钱氏,星子似的目光里便有一抹幽亮一闪一闪的,极为夺目,便在这般情形中,梓清浅浅一笑,柔柔说道:“怎及谢夫人好谋划?”
一句话吐出,钱氏勃然大怒,她青紫着脸,猛然抬头,用要杀人的目光瞪向梓清。
梓清却是遥摇一福,朗朗声道:“梓清告辞。”说到这里,她高高地昂起头,决然转身,长袖一摆,便那般衣袖当风,领着王梓萱大摇大摆的朝外走去。
下人们便开始一交一 头接耳,安总管朝钱妈妈使了一个眼色。钱妈妈本来见钱氏脸色不好,是不想靠近的,这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钱氏,“太太,让她们走吗?”
“不然如何?”
这般胸口生生堵了一口气的感觉,显然甚是难受,钱氏伸手在胸口重重捶了一下,喘息着衣袖一甩,朝后院走去。钱妈妈连忙跟上,小心的扶了,又不住软语相劝。
“哼,且让她先得意几日。”随风吹过来的声音,冷得如冰渣。
* * *
一行几人回到俯里。
风轻笑着跟梓清道别,准备回养玉阁,却不料云淡急匆匆的寻了过来。
“风轻,公子回来了。”
梓清不由得抬了眼去看云淡,云淡却是瞥了目光,避过了梓清。风轻将云淡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笑道:“我这就过去。”起身跟梓清告辞。
“这丫头对你甚为不恭。”王梓萱瞄了眼二人匆匆离去的身影,轻声对梓清说道。
梓清却是低了头在寻思,照理,崔云骁回来,得知他去谢俯此列返回,只怕应该第一时间来的是她清语斋,然他却是令云淡来寻了风轻回去。难道说,出什么事了?梓清不由得便神色紧了紧,对王梓萱的话便也不甚在意。王梓萱见她没回话,想了想道,道:“我住姨一娘一院里去。”
梓清点了点头,香雅便领着王梓萱住外走。
“红袖,你去看看。”
红袖也正捉磨着,为什么二公子回俯了却没来寻四小姐,要知道那日二公子进了趟宫,凌晨里回来,还到四小姐房里消磨了一夜 。怎的这会儿子,却只是着了云淡来寻人,莫不是有事?此刻听到梓清的吩咐,连忙应道,“是,一奴一婢这就去。”
屋子里很快便只余下梓清一人,她缓缓的往美人榻上倚了下去,却不意,抬头的瞬间,目光却是对着养函阁的方向,然只看到郁郁葱葱的一丛翠竹,不由恼道:寻个日子砍了它们。
目光几次向那扇窗户眺去,可能看到的除了那片翠绿,还是那片翠绿。不由得暗自责骂自己,怎的这么矫情,明眸张胆的去又如何了?思及此,翻了身下榻,便要走出去。
却在这时,红袖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梓清脚步一窒,心便怦怦的跳个不停,出事了,果真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不待红袖开口,梓清急声道。
“四小姐。”红袖的语声里都带了哭腔,惶惶然的道:“二公子受伤了,吕公子还才华公子正在养玉阁里呢。”
梓清脑子哄的一声过后,便觉得眼前花了花,她强自镇静下来,深吸了口气,才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去看看。”
红袖连忙上来扶她,梓清只觉得抬起的脚像是踩在棉花堆似里的,根本就不上力,若不是红袖在一边扶着,她毫不怀疑,她会软倒在地上。
“怎么受的伤?伤的重吗?”
红袖感受着梓清那攥得极重的力道,心里不由得有了淡淡的窃喜,平时看着四小姐对二公子不冷不热的,现在看来,其实四小姐还是在乎二公子的。
“不知道,一奴一婢去的时候,只看到不停的有屋子里人端了大盆大盆的血水出来,一奴一婢随便抓了个人问,说是二公子受伤了,一奴一婢便赶了回来。”
梓清眉头蹙的越发的紧了,大盆大盆的血水?那得多重的伤啊?光想想,便觉得脚下越发的虚了,而眼睛也不受控制的红了。
才到养玉阁的院子里,空气中便有了浓浓的血腥味,又见侍候崔云骁的两个小厩——青锋和叠影不停的走进走出,风轻和云淡的声音不时的响起。
“吕英华,你怎么照顾我们家公子的,你不是拍了胸脯保证过,说万无一失的吗?”云淡尖利的声音很是刺耳。
“小姑一奶一奶一,你家公子要发疯,我有什么办法。”
吕英华抱了头,来回的踱着步子。
到是风轻冷静才持,她看着动作有条不紊的,处理伤口的华欢一眼,轻声道:“华公子,公子这伤可有大碍?”
华欢等手里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了,才抬起头对风轻道:“风轻姑娘不必担心,将养个三五月便无碍。”
“三五月?”云淡再次尖利的打断了华欢的话,娇俏的脸上眼泪早已打花了妆,“风轻,我们回王俯,赶紧收拾东西回王俯。”
云淡正手忙脚乱的转着圈子要打包一皮回俯里,便看到带着红袖悄然无声立于门外的梓清,不由得冷声道:“四小姐很喜欢这样偷偷的听人说话吗?”
“云淡。”风轻声音严历的喝了声,“你撇的哪门子疯?还不去炖点参汤,等公子醒了,好给公子提神。”
“本来就是。”云淡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听从风轻的话,而是指着门口的梓清,尖历的喊道:“都是这个扫把星,都是她牵累了公子,自从遇上她,公子就没好事。”
饶是涵养再好,梓清也恼了。她一直对云淡的敌意视而不见,不加理睬,一方面是因为给崔云骁一个面手,另一方面则是有着聪慧灵巧的风轻总会在适时的时机挽回。但这并不代表,她必须这样当面接受云淡那毫无理由的责骂,她不是圣母。
就在梓清欲图发难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去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四小姐消气了,什么时候起来。”
梓清脸上一喜,抬眸便住榻上看去,便见崔云骁正惨白了脸,一双淬冰的眸子正含一着千情万绪的看了过来。
“四小姐。”风轻看了眼色发白的云淡,上前迎了梓清往里走,一边频频向梓清求助,想要梓清开口替云淡求个情,却不料梓清根本不看她,含笑的朝崔云骁走了过去。梓清当然看懂了风轻的眼色,可是很抱谦,她现在不想替一人求情,她也绝不会为一个大度贤淑的虚名而为难自己。
华欢见梓清上前,往后让了让,就着青锋端上来的请水,净了净手。梓清缓缓一福,华欢一温一 文一笑,侧了一侧,半受了梓清的礼。
云淡咬了咬唇,拖着沉重的步子住外走。屋里的人都在看着梓清,必竟,崔云骁说了,只要梓清消气了,那么云淡便可无事。现在,梓清只需一句话,云淡也就不必跪了,怎么她也是一个头等丫鬟,这样被罚,确实重了点。
“怎的就受伤了?”
梓清在一旁坐下,日光落在崔云骁中衣之下的绷带处,眼里生起一抹疼惜。
“没事,皮肉之伤罢了。”崔云骁迎着梓清眼里的疼惜,生硬的棱角不觉便有了几分柔和。“我听说,你今天去谢俯了,怎么样,没为难你吧?”
梓清摇了摇头,沉吟良久道:“要不要去王俯里通禀一声?”
崔云骁沉吟不语。
厨房派人送了碗参汤进来,梓清端起,轻轻的吹了吹,用勺子勺了一勺送到崔云骁唇边,这一幕不觉使得屋里的人都楞了楞,要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暖昧的动作。然梓清却做得落落大方,自然而然。到是屋里的其它人,脸色红了红。特别是走到门槛边的云淡,更是咬紧了唇。
崔云骁寒冰似的目中开起了一朵冰花,就着那勺,喝了口汤。
“俯里一旦知道了,肯定会让我回俯。”
梓清提着的心便放下了,她在看他到的第一眼便在猜想,是为什么受伤?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不是谢家使得下三流的手段?现在听到崔云骁这样说,她便明白,受伤是因为别的原因,最其码是一个门面上都过得去的理由,如此的话,英亲王俯便不会与她为难。虽然,她知道崔云骁住在这俯里对她来说是利多过于弊,但显而易见,目前是该崔云骁回俯的时候。
梓清一温一 一温一 一笑,举了勺子道:“我也觉得还是回王俯休养妥当,那些名贵的药材我可供不起,这三五月下来,我还不得砸锅卖铁。”
崔云骁被她这样一说,不由得便笑出了声。牵扯到了伤口处,不得又闭了嘴,狠狠的剜了眼梓清,不悦道:“你这女人,住常怎的没这么善解人意。
梓清便想起那日的同榻而眠,想起他做的那番小动作,脸不由得便红了。
崔云骁看着她娇似小女儿的羞态,眉梢一挑,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浓了。
屋里众人看着二人这番眉目传情,不由得都梧了嘴笑。风轻看了眼笔挺挺跪在院子里的云淡,抬了目光看向吕英华。吕荚华对着风轻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笑话,他可不敢去摸这位公子的逆鳞。不然,有得他受的。朝着梓清努了努嘴,意思是让风轻去求梓清。风轻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梓清这是有意敲打云淡呢?云淡不是第一次桃衅,而以往因着公子的情面,又或许是她根本不屑于与云淡为难。可今天不同,她看到了梓清那异于往日的脸色,任谁在这个时候都不可能大度的面对别人的挑衅。
“你明日去趟安逸伯俯吧。”
静默一阵后,崔云骁忽然说道。
梓清一楞,不由得抬头看着他,“可是安逸伯俯有事?”
崔云骁瞥了目光,似乎不敢与梓清对视。梓清的心越发的紧了,立刻便想到了王梓淇,颤了声道:“你去了嘉庆关?”
崔云骁低了头。
“世子……”梓清脸色灰账的看着崔云骁,嘉庆关总兵有通敌意向,世子前去安一抚。崔云骁受伤而归。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蒋少轩出事了?蒋少轩出事了,大姐……,梓清忽的便颤了声,嗓音暗哑的道:“世子,他……”终是问不下去,只觉喉头一痛,眼里便落下了大滴的泪水。
“不是你想的那样。”崔云骁见她落泪,连忙出声安一抚。“蒋少轩没事,你放心。”
梓清提到心口的那口气,不由得便放了下来。然下一句话,却又将梓清椎向了风口一浪一尖。
“蒋少轩要娶侧妃了。”
“娶侧妃?”梓清瞪着崔云骁,蒋少轩才从嘉庆关而回,怎的就要娶侧妃?
崔云骁点了点头,“是的,蒋少轩要娶侧妃。你明天最好去趟安逸伯俯。”
梓清本想说,现在就去。可是看到崔云骁那染血的绷带时,终是咽下那句话,默然片刻后道:“你何时回王俯,我让蓝总管安排一下。”
崔云骁见她很快敛好情绪,长长的松了口气。他知道,在兄妹成群的家里,或许父女亲情还不如姐妹情深来得真来得深。一路上都担心她知道这个消息后,能不能镇定,还好,她没让自己失塑。
难得的,他轻声细语的安慰起她来,“蒋少轩也是一逼一不得已,你明日去安逸伯俯时,劝导一下大小姐。毕竟,宁姑娘对蒋少轩有救命之思,又因他失了姑娘家的请白,只不过是一个侧妃,怎么说也不会跳到大小姐头上去。”
梓清点了点头。想着让红袖去告诉蓝总管一声,明天二公子回俯,她要去趟安逸伯俯,不想才抬头,却发现屋里不知何时竟只剩下她和崔云骁。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却在收目时,目光与庭院里恨恨看来的云淡撞了个正着。
云淡恨她?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讨厌她。梓清自嘲的一笑,也是了,崔云骁这样的钻石男人,不说那显赫的家世便是那张让女人都自愧的脸,就能令多少二八怀春少女趋之若鹜。非是因为是自己而遭她恨,只怕这世上不论是哪个女子都会被她所恨、所憎的。梓清幽幽的叹息一声。
“让云淡起来吧。”她看着他,“这要回王俯总要收拾一番,风轻一人只怕忙不过来。”
崔云骁怎会不知她是在为云淡求情,想着这样罚过,对云淡也有了该有的警示。于是便点了点头。
梓清便起身,走到台阶之下,云淡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直到梓清到了跟前,缓缓蹲下,眉目清和的看着她,她也不曾收了目光中的厌憎。
“云淡,我知道你一爱一慕你家公子。”梓清看着云淡脸上一转而逝的慌乱,轻声细语道:“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同样,我也不喜欢你。”
云淡张了张嘴,却被梓清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她想说的话。
“我只想告诉你,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好,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梓清笑了笑,“但是你却有必要明白你们公子的喜好。”
“你在威胁我?”云淡眉目一紧,目光如刀的看向梓清,“你觉得公子会娶你吗?你觉得英亲王俯会接受你吗?”
她一连问了几个尖锐至极的问题,原本只是想用这些明显可见的问题来打击梓清,却不料梓清听到她的问话,笑意竟是越发的浓了。
“云淡,你本是个聪明人。”不给云淡支击的机会,梓清继续道:“这些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你要考虑的是如何与我和睦相处,大多时候我是无容人之量的,特别是对那些蓄意为难我的人。”
在云淡白着脸想要反击时,梓清冷冷道:“起来吧,侍候你们公子回王俯。”话落,她决绝转身,拾裙朝屋内走去,再次冷冷的道:“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跪着,以此向你们公子示意不满,可是我劝你,聪明人不要做糊涂事。”
跪着不动的云淡在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摇了摇,脸上一片惨白。第一次,她的认知里有了,四小姐不好惹这个概念,可是,人性的恶劣就在于,认知是一回事,而做却是另一回事。云淡默然的起身,朝院外走去。一阳一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长到起了一片一阴一暗。
梓清走回屋内,见崔云骁正闭了眸,脸色安然睡着。她悄然的走到窗前,准备将那扇洞一开的窗户关上,再悄悄离去。关了窗,却见他只着一身中衣,又担心他着凉,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取了一侧的薄被搭在他身上。
一切做完,欲待离去时,却忍不住的在他身侧坐了下来,认真的打量起他来。这个人强势的介入她的生活,在将她那死水般的生活被搅成一锅沸水后,终于要脱身而去了吗?梓清想起了皇后的话,他是皇室中人,他有他不得不背负的责任,既使没有那所谓的责任与义务,她又能坦然的走向他,接受他想给予的一切吗?不,梓清摇了摇头,不知何时,脸上竟然湿了一片,一摇头,那来不及滑落的泪,便那样落在了他瓷白的脸上。睡梦中的他,不悦的窒了眉,梓清不由得的抬起手,拂上他紧紧邹起的眉,他的皮肤很好,并不像寻常男手那样粗糙,而一片平一滑。
“崔云骁,你喜欢我什么呢?”梓清缓缓的低下头,手滑过他狭长入鼻的眉,又停在那双冰眸上,再沿着高一挺的鼻梁触到他略为抿紧的薄唇,玫瑰色的唇微微的勾起,似乎有着淡淡的笑意,梓清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才潘安之貌,宋弘之义,我却是个休离之妇,怎的却偏偏就入了你的眼。真想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你真的很想知道?”
清冷的声音响起时,梓清骇得忙不迭的收手,却感觉手一紧,已被握入一片一温一 一热中。她眨了眨眼,看着那正如蝶翅似的扑闪着的长睫,张了张嘴,嗓手却是哑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她自己却是不知道,她这样娇羞着,一双美一目秋波闪动似秋日里水光粼粼,说不出的荡人心魄。崔云骁扬首看着那两汪波光,忍不住的便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缓缓的直起身,伤口处被牵扯带起丝丝的痛,他却不管不顾。
“你怎么了?”梓清看着他额际的汗,不由得心慌,她知道这年代没有什么消炎药之说,这样的伤口,全凭着个人一体 质的好坏而来决定能不能挺过,忽然就担心他是不是高烧了,不由得便拿起另一只手,拭上他的额头,“没有热度啊。”
就在她自言自语时,脖颈处却是一片一温一 一热,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颈后,她仔然的看他,却只看到他闭了眸缓缓的靠近,那瑰玖色的唇正微启着缓缓的压了过来。她忽然便僵了,就在她僵愣的档口,唇准确无移的印在了她的眼睑之上,一温一 一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带起阵阵的酥一麻。
“傻瓜,喜欢便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