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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草莽烽火

●王莽心里发:“呜呼呀!情况不妙呀!饥民顶多是吃吃大户,可刘氏子孙跟着 一搅和,质就变啦!刘邦老小子也真有本事,二百年的工夫,居然繁殖了十来万子孙, 要是都来跟予作对,叫子还真不大好对付……”

●“好!太傅用开药的比喻很形象嘛!予对医学近来有点儿入门,前些日子,翟义 的死王孙庆被抓到京里来,子把他给解剖了,还拿小竹棍一根一根了他的脉管……”

●“皇上,您这阵子劳国事太过辛苦,人有点儿脱相,臣斗胆建议,赶明儿您再 在公众场合露面,得用云母屏面挡上点儿,保持天子的神秘感!”

●王莽眼一瞪:“要宰就宰你!你们别瞧公孙禄冒犯龙颜,他可是一片忠心!哼, 大新朝里里外外,这号忠臣可不多喽……”

王莽的几路大军正跟匈奴、句町、西域诸国在边境上叫着劲,谁也不尿谁,就在这 时候,边境里头的形势可有点儿不大对头,各省各郡陆续传来火急文书,全都粘了七八 十根鸡,有的干脆就把鸡掸子给送到了长安。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报告本州本郡的 老百姓造反闹事,谋推翻大新皇帝。

大新皇帝王大天子开始还不肯相信:

“胡说八道!予对天下百姓那么宽厚,特为推行了三田制度,实行五均六管,等等 等等,绞尽脑汁,这不都是在为老百姓谋福利嘛!象予这么关心百姓疾苦、民如子的 好皇帝,你们脱了袜子数数,古今中外能有几个?要说刘氏子孙起兵造反,企图夺回他 们失去的天堂,倒还有点儿影儿,可老百姓怎么会反对予?他们已经在天堂里呆着了嘛! 打死予也不信,一百八十个不信!你们好好调查调查,一准是地方官吏吃饱了撑的,大 惊小怪!头几年不就是这样嘛,临淮郡报告,说有个叫瓜田仪的,起事反对予,盘据了 会稽郡城州苑,又杀人又放火的.说得邪乎着呢!其实是怎么回事?别以为予身在深宫 不理民情!予心里明镜似的!他们无非也就是劫个道儿,打打闷杠子,顶多再吆喝两句, 什么‘此树是爷栽,此路是爷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这有什么,一伙小小的 贼罢了!后来予派了中郎储夏去,都没费一兵一卒,三言两语就把他给说服了,乖乖 地竖了白旗!虽说瓜田仪还没来得及出来纳降就死了,可予还是厚礼安葬了他,修了坟, 盖了庙,赐溢号叫什么‘瓜宁男’,懂不懂你们?这叫怀柔政策!对老百姓,得给点 儿甜头儿!你们这帮饭桶,屁嘛本事没有,就知道搜刮百姓、盘剥黎民,那还有个不出 纰漏的?就说琅琊都那个吕母吧,当初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可你们想过没有?吕母一个 妇道人家,老们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要纠集一万多人去当海盗?不就是因 为海曲县那个县长作威作福,整死了吕母当县吏的儿子,才得人家铤而走险的嘛?你 们拿着予的傣禄,不说好好工作,倒尽给予惹麻烦、娄子,一点儿都不让予省心!予 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成天价没白天没黑夜地处理国家大事,头发都白了,牙都活动了, 你们还嫌予老得不快是不是?最可气的是,上回派去就地赦免吕母那伙人的那个什么倒 头使者,回来愣告诉予,说什么盗贼倒是散了,可没两天儿又都重聚拢闹事,还说这是 因为予的各项禁令烦琐苛细,限制了老百姓的行动,说他们努力耕作的收入不够来缴纳 赋税的,又说他们关着门安分守己吧,又会因为街坊邻居私自铸钱、私藏原铜而受到连 累,没辙没辙了,才沦为盗贼的。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叫人话吗?这不是明目张胆 攻击予的新政又是什么?!这回各地的告急文书,十份儿里准有八份儿又是这么回事! 予也看透了,让他们打匈奴,他们怕死,让他们推新政,他们嫌累,弄出点子所谓的 ‘盗贼蜂起’,想让予改变既定方针,哼!子还没老到那个份儿上!”

王莽气呼呼发了一通牢,吓得左右大臣谁也不敢言声儿。

可大伙儿就这么愣着也不是事儿啊,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皇上,这回恐怕不是闹着玩儿的。臣老家在山东琅琊郡,前些天家里来人,说得 真真儿的,山东那边儿新近起了一股子反贼,领头的叫樊崇,有万夫不当之勇,纠集了 一万多饥民,都拿红色儿把眉染喽,好跟官兵有个区别,号称‘赤眉军’,这股子人 厉害着哪,打起仗来,一个赛一个地不要命!”

他这一开头,大臣们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对啊,皇上!这次闹得邪乎!不光山东那边有樊崇的赤眉军,去年湖北王匡、王 凤的绿林兵也是越来越凶,到现在还没平定下去哪!”

“还有哪儿哪儿哪儿的那谁谁谁……”

王莽烦了,一拍桌子:

“行了行了!你们有完没完?照你们这么一说,予是不得民心,四面楚歌啊!你们 说的这些,予能不知道吗?可是予还告诉你们,自打予登极坐殿,就没敢享过一天清福, 哪天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全国各地上报朝廷的机要文件,头一个看的准是予!天下大 事,于比你们谁都清楚!饥民闹事,是不假,可跟讨伐匈奴比起来,跟推行新政比起来, 那根本就排不上议事日程!再说了,予不是还有一宗宝贝呢嘛!有了它。还用担心各省 各郡的草莽烽火?真格的,予那宝贝你们都还没在跟前瞅过呢吧?今儿个让你们也开开 眼,希希!”

一摆手,让司命把大新王朝镇国之宝给展览出来。

宝贝现身,王路堂(即未央宫前殿)里顿时一片欢腾:

“嘿好东西哎!这宝贝要是盛起粥来,够咱们大伙且喝一阵儿!多大个呀,得有二 尺五六!”

“外行了老兄!这么贵重的东西您就使它盛粥?您上眼,仔细瞧好了,这宝贝五光 十色,里头指不定掺了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猫眼儿祖母绿呢!您当是大马勺哪!真是三天 不学习,赶不上卖饼的!”

“嗨!你们哥儿俩瞎叨叨什么?不知道我王盛就烦卖饼这俩字儿?别瞧不起我们这 卖饼的,有大新朝那天就有了我这卖饼出身的前将军、崇新公了!你们哥儿俩敢跟我这 大新十一公之一叫板……”

“别介呀我的崇新公!下官这不也是夸您呢嘛!卖饼的怎么了?卖饼的怎么了!您 要是不卖饼,成得了当今皇上的孙女婿吗?有道是英雄不论出身贱,赶上时运上青天! 我们倒想卖饼了,谁给我们办执照哇!说真的,我们哥儿俩刚打外地调来,朝廷的事儿 都不摸门儿,皇上这宝贝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用的?”

崇新公王盛把粘着烧饼芝麻粒儿的大嘴一撇:

“哼!早这么客气不就全结了!先更正一下,皇上的孙女婿不是我王盛,是那个看 过城门的奉新公、卫将军王兴!”

“都一样都一样!反正不是兴就是盛,且败不了呢!”

“那怎么能一样!看你们俩小子挺实诚,本将军免费奉送一个忠告,在朝里为官, 第一要务就是先把上下关系给摸清楚了,别到时候烧香找不着庙门儿,上麦当劳去 买芝麻烧饼!”

“欸!多谢赐教!您放心,这回我们认准了,赶明儿买烧饼一准儿找您!您费心, 跟我们说说眼前这宝贝吧?”

王盛摇头晃脑:

“提起这件宝贝,来头可是大大的!别看它长得像个盛粥的大马勺,那可是皇上亲 自由古书里考证出来的样式,取的是北斗七星之形,用五色药石跟上等的原钢掺一块铸 的,有名儿,叫‘威斗’!去年八月刚铸得的,铸威斗那天,皇上亲临南郊,我们这些 高级官员一个没剩,全都跟着去了现场!那天那个冷啊,地冻三尺!连本将军那匹宝马 都给冻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崇新公!您,您先打住!您没记错吧?咱大新历法的八月,合 着是夏历七月,正是四脖子汗流的日子,能把您的马给冻死?就长安南郊?别是在南极 吧?”

“南极干什么?南极干什么!不信你们查书去呀!《汉书》里记着哪!‘铸斗日, 大寒,百官人马有冻死者’。这可是姓班那小子写的,不是本将军胡说八道——对了, 这阵儿那《汉书》还没写呢!”

“没写您让我们上哪儿查去!”

“反正这么着吧,八月也好,七月也好,这么稀罕的宝贝出世,它能不伴随点儿异 常现象?你们知道威斗是干什么的?那是‘厌胜众兵’的好东西!皇上为什么对四处饥 民起兵那么满不在乎?不就是因为有了威斗这件宝贝嘛!”

“哎哟!敢情这大马勺似的东西有这么大本事哪!崇新公,到底威斗怎么使啊?我 们倒是看过《封神》,是不是哺咕几句‘宝贝现身’什么的,就有一道白光飞将出去, 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一般?”

“哪用那么费事!简单的很,也就是……算了,甭听我的了,你们哥儿俩往那儿 看!”

龙椅之上,王莽煞有介事地宣布:

“威斗之功,妙在施法人足不出户,按天时转动斗,即可在千里之外不战而胜! 这称得上是高科技呢!接下来,予就亲自演示一下威外的厌胜奇功!”

他站起身来,眯着眼看了看三路堂外的光:

“这会儿大概是辰时,九点来钟,正好民胜东南方向的乱兵。你们看,把这斗转 过来,冲着东南方,当然还得有咒语了,咒语是保密的,天机不可泄漏嘛!为了让演示 更真实一点,予先用别的词儿代替一下,象征的,也就是表示个意思。用什么词儿 呢……有了,就用新子入洞房那套吧,那套予熟!行啦,完事啦!四处乱兵,全灭啦! 大伙儿退朝,回去睡觉吧!”

噢,这就算完啦?轰轰烈烈一场农民大起义,席卷全国的狂涛猛潮,就这么让个大 马勺给平定啦?哪儿啊!

其实王莽心里比谁都明白,赤眉、绿林这两股反叛,气势煞是凶猛,威斗什么的, 也就是来个自我安慰,壮壮群臣的胆儿,真要想踏实睡觉,光靠那玩意儿不灵!

可是王莽这阵儿还有点儿侥幸心理,他认为,赤眉、绿林这伙人,不过是饿急了的 农民,目标也就是混个胜儿圆,不至于危及到大新王朝的根基。各地的封事他也曾一字 不落地仔细研究过,这伙人,时起时散,时聚时分,一会儿轰轰烈烈起兵,没几天又悄 没声儿地找不着影儿了。而且他们还都顾着地里的庄稼,往往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蜂拥 而起去吃大户,等到收获季节,就解散回家收麦子去了。再看他们的军事才能,也挺让 大司马出身的王莽瞧不上眼,成千上万的队伍,什么文告、官号、旗帜、徽章,是一概 没有,整个一个乌合之众嘛!听说他们的大首领,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才给自己封了 个“巨人”,“首长”的意思,其他首领,就更惨了,全是“三老”、“从事”、“祭 酒”什么的。这算什么呀!“三老”等于居委会主任,“从事”相当于助理员,“祭酒” 合算是宴会的司仪!就这么点儿野心,难怪大新皇帝不拿正眼夹他们!

王莽也算是犯了个轻敌的错误,他以为这些由饥民演变成的“盗贼”,根本用不着 大兵征剿,由各省各郡发点儿捕快就会解决了。可万万没想到,“盗贼”竟象滚雪球似 地越滚越大,闹事的队伍也越来越多,象什么南郡的秦丰、平原的迟昭平、钜鹿的马适 求,还有黄河以北的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尤来、上江、青犊、五校、 五幡、五楼、富平,等等等等,简直是遍地烽火!

而最让王莽心虚没底儿的是,汉室的不少宗亲居然也掺和到农民军当中去,这可是 不能小看呢!不说别的,这帮人不少都当过大大小小文武官吏,既有官场的历练,又有 治军的经验,一加入农民义军,形势立马改观,什么三老、从农,他门不干,直接就是 将军!

王莽心里发

“呜呼呀!情况不妙呀!刘氏子孙跟着一搅和,质就变啦!这帮家伙,早就对于 存有不满,宫廷政变也好,和平演变也罢,不管怎么说,大新总是从刘家手里弄来的天 下!刘邦老小子也真有本事,二百年的工夫,大宗小宗的,居然让他弄出十来万子孙, 简直是高产兔子嘛!这十来万刘氏子孙,就算全当小小的连长,也能统率一支上千万人 的军队!这不要命嘛!不成!光怀柔是怀不过来的,干脆,咱们讲打的吧!”

王莽布置了几路大军,分头去围剿各地的“盗贼”。按说派出去的也算是兵良将 了,可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装备良的正规军,却连被王莽视作“乌合之众”的“盗 贼”也打不过,军事失利的战报一份儿接一份儿赛着往长安送。

王莽这才慌了手脚,赶紧召集十一公紧急会商:

“几位!你们可是大新的栋梁!当初要不是你们一劲儿地撺登,予才不接大汉的烂 摊子呢!现在倒好.予成了骑虎难下了!不光是盗贼四起,就连老天爷也不大乐意,弄 出不少异象来告警。先是有黄龙摔死在黄山宫中,惹了好几万老百姓去瞧热闹,后来邯 郸城北发大水,还是地下水,冲走淹死的有好几千人,再后来是长平馆西岸坍塌,把任 河都给堵住了,玩儿了个江河改道,紧接着什么霸城门着火、戊子日日食,连北军营垒 的南门也给烧了。更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前汉杜陵寝庙便殿里废置不用的虎文衣,在箱 子里锁得好好的,怎么平白无故就长了腿儿,跑到外堂上,还竖在那儿老半天!这不邪 了门儿了嘛!还有,前两天子打了个黄梁子,就是作了个梦,梦见长乐宫五个铜人起立,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冲着于就过来了,胸口上刻的‘皇帝初兼天下”六个大字,明晃晃地 直射予的龙目!予琢磨了两天,还是没咂摸过滋味儿来!想予这大新,当年也是占尽了 天时、地利、人和,才顺顺当当地代汉而立,怎么刚这么十来年,就变成这副德行?老 天爷也不待见了,地里也不给收成了,连一向的顺民,也揭竿而起造反闹事!眼瞅着一 天不如一天,一会儿不如一会儿!你们几个可得想点儿好主意,帮予一把,再若不然, 予可就不干了!扔下这个烂摊子,你们谁收拾谁收拾!”

十一公面面相觑,半天没敢说话。

不是他们不明白,其实,大新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这十一公全都亲身经历, 比谁不清楚?甚至可以说,大新到了今天这一步,在很大程度上跟他们这十一公的起哄 架秧子有着直接的于系!可惜,十一公里头,连一个有那么一丁点儿自我批评神的都 没有,一个个眼珠儿转着,心眼儿动着,想着怎么才能遮过去。

王莽急了:

“你们倒是言声儿啊!当初劝予登极的时候,你们可是一个赛一个的欢势!那予能 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予上台你们跟着沾光!可到了这阵儿,你们也不能连个屁都不 放啊!就说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出点儿馊主意、母主意也行啊,也算你们没白拿工资! 再这么当哑巴,予可要换人啦!三条腿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儿的人可有的是!大新朝 里朝外,找十一个象你们这样的不难!不信你们就试试,前脚你们免了职,后脚报名自 荐的就得挤破予的门坎儿!”

事关切身利益,十一公谁也不敢再当没嘴儿的夜壶了,纷纷出谋献策。

哀章抢先发言,这小子这程子有长进,普通话练得不错,张嘴一口儿京腔:

“皇上,不是咱爷们儿没主意,晤们是没舍得往外掏坏!不就是几路贼嘛,值当 皇上您这么坐立不安?您歇着,臣身为国将,理当亲率大军前往征讨,您放心。用不着 吹灰之力,到那儿就得把贼给平喽!您就擎好吧您哪!”

哀章拍着胸脯跺着脚,弄出一副前赴后继义无反顾的慷慨激昂状,可王莽没理会。 王莽心里有谱儿,哀章这小子,一向言过其实,有点儿马谡的意思。前些日子,王莽特 地为他设置了一位副官“和叔”,明着是属吏,办事人员,暗着,却起个监视作用,不 光在公府里监视国将哀章本人,连他在四川老家的亲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小舅子三姐夫 一并照料,怕的就是小子乘机混水摸鱼,王莽自诩为圣主明君,在御下这方面,怎么能 没点儿警惕

所以,任凭哀章怎么请缨,王莽就是不发虎符,弄得一腔热血要赴国难的哀章没脾 气,找了个犄角旮旯,大概是烟去了。

太师王匡看出王莽的犹豫:

“叔皇,侄臣王匡愿领兵剿贼!”

王莽眼珠子一亮:

“您愿意为叔皇分忧?”

王匡是王舜的儿子,前几年太师安新公王舜犯心脏病死了,留下俩儿子,一个是老 大王延,一个是老二王匡。老大王延挼点儿,王莽没敢给他实权,让他袭了父爵,当个 安新公享享清福。老二王匡不褦襶,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挺受堂叔王莽的赏识,就任命 他接替驾鹤西游的老爸,当了太师,差不多是总参谋长的位置。这次十一公会议,因为 没有实授官职,所以王延没来,由二弟太师兼将军王匡出席。

毕竟是亲骨肉,王莽对王匡挺放心:

“侄儿,有你出马,那是再好不过了,你是太师,按照古礼,太师的职责在东方, 正好去对付东边的反贼。不过,叔皇担心你没有实战经验,别出点儿什么漏子……”

王匡使劲儿点头:

“叔皇!侄臣虽说年轻,好赖在你的身边也那么多年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 跑?您怎么处理军机大事,侄臣早就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再说侄臣就不信,一伙小小 的贼,能有多大能耐,敢跟咱们爷们儿叫板!听说怎么,绿林反叛里头也有个叫王匡 的,还是个头儿,侄臣倒要会会他,看到了是他这个王匡能,还是压臣这个王匡行!也 甭多,您就拨给侄臣三万兵,侄臣有这三万大军,扫平东方料定是易如反掌!”

王莽想了想,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侄儿英武胆气,叔皇是没什么说的了,不过,领军打仗非同儿戏,为着稳妥起见, 叔皇再给你配个副手,俩人搭帮,遇事也好有个商量!”

王匡明白叔皇的用心:

“叔皇,副手您只管派,不过,臣倒有个小小的请求,派您就给派个管用的,别像 有的人那样,占着茅坑不拉屎,还要任臣给他擦屁股!”

王莽早就考虑成熟了:

“这个自然!叔皇就派更始将军廉丹与你同去如何?”

廉丹现在也在十一公之位,原先的更始将军甄丰谋反被诛,先后由姚恂、孔永、侯 辅、戴参接任,廉丹已经是第六任了。这小子是行伍出身,领兵打仗有一套,前几年跟 庸部牧史熊一道出征句町,很是斩了不少首级。王莽一来是想早日平定东方,二来是想 让侄儿王匡有个手拿把攒的立功机会,这才决定由廉丹协助太师王匡领兵东证。

为了更有把握,王莽调拨了十几万锐部队,给王匡、廉丹二人,三万人少了点儿, 伯不够使唤的。

军事行动决定了,十一公剩下那几位有点儿眼热:

“皇上,派兵征剿固然必要,可刚才您说了那么多,不光是反贼作乱,不是还有什 么异象呢嘛,这恐怕就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了。”

“这倒也是,予总不能发几十万大军跟老天爷开仗吧?那么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呢? 没好的,馊的也成!”

新近接替去世的平晏职位的太傅唐尊说话了:

“皇上,老臣以为,大新朝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主流还是好的,这都是皇 上您领导的好!当然了,问题也不能忽视,但关键是要找准问题的根子,对症下药才能 祛病不是?刚才您决定出兵征讨反贼,这算是一剂良药,但只是,老臣胡说啊,只是一 剂外用药,要治内里的病,这还不够,还得再开一剂内服的,才能管用哪!”

王莽挺感兴趣:

“好!太傅用开药的比喻很形象嘛!予对医学近来有点儿入门,前些日子,翟义的 死王孙庆被抓住了,送到京里来,予就让太医跟屠夫合作,把王孙庆给解剖了,测量 了他的五脏六腑,还拿小竹棍一根一根了他的脉管,敢情人这东西挺复杂,长得挺全 合!光是血脉就有不少根儿……扯远了扯远了,太傅,你接着抓药!”

太傅唐尊躬身礼拜:

“皇上这么高的身份,还在不断学习新的知识,真让老臣由衷钦佩!这咱们就不说 了,说到大新朝的病,老臣以为是八个字:‘国家空虚、人民贫困’。当然这只是症状, 要刨起病根儿来,只有四个字:‘奢侈过度’!皇上您别误会,由您这儿看,一点儿奢 侈的影儿都没有!臣说的是下头,下头那些不争气的官僚们!您可能不知道,现在这风 气简直没法儿提,整个儿一个腐败!农民为什么闹事?官民反哪!当官儿的奢侈得没 边儿没沿儿,花铁如流水,他们那钱由哪儿来?还不是羊出在羊身上,由老百姓那儿 搜刮而来!什么赤眉,什么绿林,饭都吃不饱,不反等什么?”

王莽点点头,可又有点困惑:

“按说予任命的大小官吏不应当这么贪得无厌哪?大新开国之后,予先后两次向诸 侯授予了象征封国的茅土,头一次是在始建国四年(公元12年),予明确规定,把大新 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每一等都有不同的封邑,公爵的封地叫一同,有居 民一万户,土地纵横各一百里;侯爵、伯爵的封地叫一国,有居民五千户,纵横各七十 里;子爵、男爵的封地叫一则,有居民二千五百户,纵横各五十里。除了一千八百个诸 侯指标之外,予还设置了同等数量的附城,等待有功劳的人来接受附城的爵位。附城也 有等级,也是五等,最高的一等,封地叫九成,有居民九百户,土地纵横各三十里。从 九成以下,每降低一等减少两成,最后减到一成为止。予记得那次接受茅土的,有公爵 十四人,侯爵九十三人,伯爵二十一人,子爵一百七十一人,男爵四百九十七人,共计 七百九十六人,各级附城的总数一共是一千五百一十一人。那些日子,予是忙得脚丫子 直打屁股蛋,成天跟工作人员一起在寿成室朱鸟堂核对这两千来号人的封国、食邑、采 地的地址,查户口簿,画地理图,这容易吗?”

唐尊有点儿迂,叫起真儿来:

“可是那回不是说,因为地图和户籍没有规划好,暂不实授吗!每人除了那包用茅 草包着的青、赤、白、黑、黄的五色土之外,就只有由首都官署按月救济的几千钱,弄 得他们生活困难,有的堂堂爵爷,竟然靠给人打工混日子!”

王莽不高兴了:

“那次是惨点儿,可不还有第二次嘛!第二次是在五年之后,天凤四年(公元17 年),予还是在明堂,重新颁授茅土。那次隆重,记得子站在花石台阶上,一份儿一份 儿地发,虽说一小包土没多沉,可架不住人多呀,从早上发到下午,弄得予胳膊都抬不 起来了,这肩周炎八成就是那回落下的病根儿!那回可不是光发一包土,户籍也核清了, 地图也画全了,诸侯领完了土,按照指定的封国,全都回国享受优抚了。当然也有没走 的,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象列位这样的,奉召在京师担任重要职务,另一种就是封国 在边境和江南的,不是正打着仗呢嘛,回不去,就这两种人,予也充分考虑了,让他们 在纳言掌货大夫那儿领年傣,公爵八十万钱,侯爵、伯爵四十万,子爵、男爵二十万。 予对大家伙儿够可以的了吧?他们于嘛还要贪心不足,跟老百姓嘴里抠食儿,闹得天下 不太平?”

唐尊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一点儿也不长眼力劲儿,掰着手指头还挨那儿跟皇上算明 细账:

“皇上,咱且不说封了爵的是不是就此满足,咱就先扒拉扒拉人头儿,您封了多少 爵位?连公侯伯子男搭上五等附城,归拢包堆儿不超过两千人吧?就算把名额用够,也 才三千八百人。可大新上下的官吏有多少?十多万!这还不算编外的。这十多万人 吃什么?花什么?不全是指着扒老百姓的皮嘛!”

王莽咦了一声:

“不对吧?天风三年(公元16年)五月间,于亲自颁布了官吏俸禄制度,不就是为 了提高他们的福利待遇嘛!不错,刚建国那阵儿,国家财政有困难,开不出支来,从公 卿往下,一个月的傣禄只有八丈绸绢,官吏们挺有怨言。可予看到这个问题了,为了稳 定大新的官吏队伍,防上贪污受贿等不正之风的发生,予下了决心,再紧也不能让官吏 手头儿紧,官吏手头儿一紧,老百姓就得当心他们的皮了。古时候不就有‘养廉’一说 嘛。所以,子才从国库里挤出相当一部分资金来,用于给他们发工资。一共分十五等, 最低的是幕僚,年薪六十六斜,最高的四辅,年薪一万斛。至于于本人嘛,不拿工资, 主要靠吃贡。《周礼》不是规定嘛,进贡给皇帝的好吃的有一百二十种,不同的职务等 级,进贡的数量品种也都有所不同。予考虑到大家的经济承受能力,也不要求全都按标 准进贡,年成好呢,就尽量按礼制备足,遇到灾害呢,就有所减少,要跟大家同甘共苦 嘛!所以予当初规定的是,以年终决算的统计数目为依据,按一定的百分比决定进献的 贡品数量。予带头,大小官吏也都照此办理,依据各自挂钩地区的年成情况按百分比支 取薪俸,有点儿经济责任制的意思咧。记得子订的条条款款很详细……”

唐尊插话:

“您当时规定:东岳大师和立国将军跟东方三州五部二十五郡挂钩;南岳太傅和前 将军跟南方二州五部二十五郡挂钩;西岳国师和更始将军,当时叫宁始将军,跟西方二 州五部二十五郡挂钩,北岳国将和卫将军跟北方二州五部二十五郡挂钩;大司马和纳卿、 言卿、士卿、作卿跟京尉、扶尉、兆队、右队——中部和右部共五郡挂钩;大司空和予 卿、虞卿、共卿、工卿跟师尉、列尉、祈队、后队——中部到后部共十郡挂钩;六司、 六卿都随他们所录属的大臣跟有关地区的灾害挂起钩来,全按百分比的多少来减少傣禄。 至于那些从首都仓库的储积粮食里面支取傣禄的郎官、侍从官和首都官吏,则根据太官 进献贡品的齐备或减少为尺度领取。诸侯、辟爵、任爵、附城和他们的办事人员也都跟 有关地区的灾害挂钩。您的本意倒是挺好,希望君臣上下同心同德,鼓励和促进农业生 产,安抚善良的百姓。”

“对呀!这么一挂钩,大小官吏谁也不敢玩忽职守了,大新以农业立国,朝廷内外 都来关心农业。还怕国家不富强吗?你说说,予这一招高是不高?妙是不妙?”

唐尊摇摇头:

“我的皇上哎!您想啊,各州各郡的官吏们一听说自己个儿的俸禄跟收成挂钩,就 得有虚报成绩的,都想着把百分比提高点儿嘛!虚报出来那块儿,赋税可不虚,得照报 的数儿收,就免不了让老百姓砸锅卖铁、勒裤腰带,这还能有好儿吗?再一说,这套制 度也忒高深,作起来难度太大,不瞒您说,自打您公布了吏禄制度,就没怎么真正实 行过!倒是听说有的郡县长官借这机会大肆贪污受贿,家里攒下上千斤黄金呢!”

见王莽很不高兴,唐尊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赶紧转弯儿:

“当然喽,您这经是好经,就是让和尚给念歪了,所以老臣认为,要扭转眼前的局 势,就得搞一场惩治贪污的运动,整一整那些个贪官污吏,维护大新官吏队伍的高度纯 洁,要让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向您学习,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王莽这才见了点儿笑容:

“嗯,这么说还有点道理,予这就下一道诏书,从始建国二年(公元10年)匈奴扰 乱中原开始,所有军官、边境官吏大夫以上靠牟取非法利益发家致富的,全都彻底清查, 没收他们家里所有财产的百分之八十,用来充当边防开支!你负责这件事,要稳、准、 狠地打击这帮发国难财的家伙!可以动员军官告发他们的将领,奴婢告发他们的主人, 声势要造大一点,处理要果断一点,要让贪官污吏怕了为止!”

“臣谨遵圣命!”

唐尊高高兴兴领了圣旨,算是有了任务。

可剩下的那几位,就真没什么好主意可出了,憋了一脑门子汗,也别说,总算让他 们想出了几条歪招。

“皇上,您这程子劳国事太过辛苦,人有点儿脱相,臣斗胆建议,赶明儿您再在 公众场合露面,得用云母屏面挡上点儿,别让下面的人随随便便瞧见您的庐山真面目。”

王莽不解:

“这是为什么?予长得并不寒碜哪,干嘛要挡上脸面?”

“您是不知道哇!反正这儿也没外人,臣就告诉您吧!有个在黄门等候任用的小子, 据说懂点儿医术,捎带着会看看相。这小子见过您几回,也就是远远地那么一扫罢了, 可他完了就出去吹牛,说他怎么怎么受您赏识,很荣幸地被您亲自接见等等。听的人不 信,就问他,你说你被皇上亲自接见,皇上的相貌如何你记得上来吗?那小子就说,皇 上,臣这可是斗胆啦,那小子说的话可是杀头之罪,要不臣就别说了吧?”

王莽倒叫他给勾上瘾了:

“说吧说吧,不碍的,那待诏黄门的到底是怎么夸耀予的光辉形象?是不是高大魁 梧、神采奕奕?再不就是不怒而威、龙行虎步?”

“哪儿啊!那小子说,您眼珠子有点儿往外努,象只猫头鹰,嘴巴太大,这叫虎吻, 这程子您不是嗓子有点儿哑嘛,他说您这叫豺狼之声!他还借题发挥,说您这相貌,是 虎狼之相,能够吃人,将来也会被别人吃掉……”

没等他说完,王莽就翻儿了:

“放肆!那小子是什么东西,竟敢对于品头论足!你就这么由着他胡说八道?十一 公你就这么当的?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维护天子的威信?”

“您别着急呀!臣听说这事,没敢耽搁,当时就把小子给逮起来了……”

“处死!立即处死!”

“是是,臣这就去办!”

“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云母屏面,看来挺有必要,虽说予相貌堂堂,不怕别 人看,可当皇上的,是得保持点儿神秘感,才能让下面的人敬畏不是?”

“您圣明!云母屏面,臣早就为您预备好了,有点儿象扇子,是用俗称千层纸的云 母作成的,用上它,您瞅得见别人,别人瞅不清楚您!要不臣这就给您去取去?”

“好好好!忠心可嘉,忠心可嘉!你这就出宫,先杀那小子,后取云母屏面,从明 天起,于就用它遮掩龙颜!”

这位也算过了关了。

下一位提的建议更有限:

“皇上,您不是打了个黄梁子,梦见长乐宫铜人起立吗?其实铜人不要紧,要紧的 是它们胸口那几个字儿,什么‘皇帝初兼天下’,这铜人是废汉遗物,皇帝,说的是刘 邦啊!臣有个主意,您那,派几个铜匠,带上锤子凿子,上长乐宫,一来,把那几个字 给凿了去,省得您瞅着堵心,二来,捎带着把铜人的脚丫子都给它砸扁喽,没脚看它们 还怎么走动!”

“好好好,忠心可嘉,忠心可嘉!”

受这位启发,又有高招损招馊主意层出不穷:

“皇上,废汉杜陵不是闹邪吗,那是刘邦魂不散的缘故,您哪,派上一队虎贲勇 士,到刘邦的高庙里去,二话甭说,拔剑就砍,让他的魂没处安身,给窗户、门全都 给砍破砍坏,冻也冻死他!再用桃木熬成汤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墙上泼!那玩意 儿,驱鬼避邪最灵了!临完了,您再派轻车校尉住在高帝庙里,派北军中垒校尉住在高 帝寝庙里,起个震慑作用,刘邦就说厉害,毕竟是个糟老头子,哪儿就斗得过年轻力壮 的两员大将?这两人住进去一也别客气,庙里吃庙里拉,最好三个月别洗澡,就算万一 斗不过刘邦,薰也把他薰晕喽!还有,废汉不是火德吗,火德服色崇尚红色儿啊,您下 道诏命,让卑贱的下级官吏一律穿红色儿的制服,从今往后让火德给咱大新打下手,臊 死他!”

“好好好!忠心可嘉,忠心可嘉!”

几位全献完了对策,也全都得到了“忠心可嘉”的口头嘉奖,唯独嘉新公国师刘歆 一言不发。

王莽当然不会忘了他,这是大新的智囊,这种场合怎么能没有他的高招!

可他似乎根本没走脑子,冲着墙直愣神儿。

王莽想起来了:

“颖叔,予知道挺难为你的,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汉高皇帝的血脉,血浓于水嘛, 算了,你就不用出什么主意了,免得心里不痛快,怕对不起祖宗……”

刘歆回过神儿来:

“皇上,您误会了!臣刘秀并不是在为祖宗难过,虽说废汉高庙遭此劫难,作后代 的总不能够无动于衷,但是跟大新江山比起来,哪头轻哪头沉刘秀还掂得出来!臣之所 以半天没出声儿,其实是在琢磨一件大事,一件关系大新江山千秋万代的头等大事!”

王莽喜出望外:

“予说呢!颖叔通达,哪能那么小家子气!快说,你琢磨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刘歆不慌不忙:

“皇上,咱大新要想长治久安,顺应天命,就得重新制订历法!”

另外那十公一听,堂堂国师就出了这么个主意呀,比我们也高不到哪儿去,纷纷质 疑:

“历法?开国之初咱就弄好了呀,后来又修订过几次,以十二月为岁首,以鸡鸣时 分为一日之初,以戊子日代替甲子日为六十天的开始,都改了一溜够了,怎么还要改?”

刘歆微然一笑:

“那种改法,目光太短浅,刘秀说的,是制订一部管它三万六千年的大历法,有了 这部大历法,盗贼自然平灭,国祚自然长久,这不是头等大事吗?”

那几位还有点儿不太明白:

“历法有那么重要?”

刘歆费劲解释:

“天运有常,常者,时也,时者,历也,故古圣帝明君,可无高阁琼宇,可无美姬 妖娃,不可一日无历法,以顺天运也,跟你们说不明白,你们问皇上去!”

王莽频频颌首:

“国师说的很有道理!历法是什么?是天时、人事结合的产物!一部好的历法,可 以根据天象预测出人间的吉凶祸福,哪天不宜动土,哪天最好别出门儿,哪天娶媳妇儿 能得大胖小子,那上头都推拿得准准儿的!想当初,首造历法,命南正‘重’司天,火 正‘黎’司地。三苗作乱,废了这两个掌管历法的职务,弄得闰年也算不对了,正月也 找不准了,老百姓过日子都没个依据。到了尧帝,重新把‘重’、‘黎’的后人找来, 让他们根据日月星辰的运行,找出天时的规律来,教给老百姓。当时定的一年是三百六 十六天,用闰月来决定季和年的划分,这部历法是不错的啦,据说当时朝政因此而蓬勃 兴盛,百业因此而事无不成。尧帝禅位给予的皇始祖考舜帝,不光传了天下的统辖权, 也传了这部宝贝历法,他说:‘舜哪!天的历数到了你的手上啦!’舜帝后来又传给大 禹,一代一代,一直传到周武王。到了春秋年间,史官把历法给弄丢了,这才有了天下 的刀兵纷扰。秦始皇兼并天下,没空去细推历法,就定了十月为正月,因为他是水德。 结果怎么样?二世而亡!历法这东西忒要紧啦!国师的建议十分必要,予决定,让太史 推算三万六千年的大历,把哪年哪月,最好是哪天的祸福吉凶都写清楚喽,咱们按照天 意去办事,甭说盗贼不再成为问题,就是匈奴什么的,也都得乖乖地交出牛羊土地臣服 大新!这事儿要抓紧,前线的军情可不等人!”

该出的主意全出干净了,十一公的肚子里也没什么大油水了,既然军情不等人,哪 就分头行动吧?王莽不介,因为他本人还有一个绝妙的计划没向大家公布呢,身为天子, 如果不能琢磨出点儿不同凡响的妙招,岂不让臣子笑话?

王莽咳嗽一声:

“予有一个想法,征求征求列位的意见,不见得成熟啊。”

十一公纷纷表示:

“皇上您这是说哪儿的话?臣等愚昧无知,哪儿敢、哪儿配对您的英明决策说三道 四?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发表,臣等坚决照办就是了!有人不是说嘛,理解的要执行,暂 时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嘛!您说吧,臣等洗耳恭听着哪!”

王莽就不客气了,叭叭叭,甩出一套惊人的计划:

“想当初,予伟大的太初祖考黄帝平定天下,靠什么?全靠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当 时他亲自担任上将军,竖起了华丽的车盖,立起了北斗形的礼器,威风得很咧!军队的 规模更是空前的,据予考证,有一个大本营,大本营聚集了许多高级将领,为黄帝出谋 划策。还有一支庞大的野战军,分为五路,前、后、左、右、中,共设大司马五人,下 面一共有‘大将军’二十五人、‘偏将军’一百二十五人、‘种将军’一千二百五十五 人、‘校尉’一万二千五百人、‘司马’三万七千五百人、‘侯’十一万二千五百人、 ‘当百’二十二万五千人、‘士吏’四十五万人、‘士’一千三百五十万人,符合于 《易经》所说的‘弓箭锐利,用来威慑天下’。这支军队在后来的军事斗争中发挥了无 与伦比的重要作用,什么蚩尤、什么炎帝,全都叫黄帝统率着这支战无不胜的伟大军队 给打得落花流水!列位,咱这大新是受禅而立的,没动过一刀一,容易让大家误解, 认为军队无足轻重,这是十分危险的观点哪!所以,予决定效法古人,按照古制逐步建 设一支强大的军队!”

王莽是让自己的宏伟计划给乐晕了,他老人家也不核算核算,大新朝全国人口,才 不过六千万,要搞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连将带兵一千五百万人,怎么可能!兵从哪儿 来?将从哪儿来?武器装备、粮草军服又从哪儿来?

可这时王莽已经树立起了绝对权威,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再加上当时全国形势一 糟,谁也没办法来收拾金瓯一片,只有走到哪儿算哪儿,既然皇帝下了这么大决心, 那就试试看吧!

于是王莽的扩军计划得到了十一公的全票赞成,而且在实践中演化成了“全国军事 一体比”。这支计划中的庞大军队,除了前、后、左、右、中五路大司马是由原来的军 队干部担任之外,其余将领基本上全是由地方行政长官兼任,各州的州牧当上了大将军, 各郡的卒正、连帅、大尹当上了偏将军,属令、属长是稗将军,县长是校尉。再往下, 可就困难了,一千三万五十万的“士”,只好大部分先缺着,等着老天爷开眼,让大新 的育龄妇女赶快生出足够数量的壮小伙儿,好去充实这支军队。

可是生孩子不得十月怀胎呀,就算大新妇女个个争气,全都身怀六甲,还都是带把 儿的,刚出生的娃娃又怎么扛打仗?所以王莽这支筹建中的大军,始终没能够建成, 反倒给民间平添了许多负担,光是乘坐传车给各郡国的行政长官去授衔的使者,每天就 有十来批,连驾车的马都不够用了,干脆就在路上截老百姓的马匹征用,弄得老百姓怨 声载道。

当然,这一切恶劣后果,在王莽和十一公商量的时候并没有被预知,大家都为这一 绝妙计划拍手叫好:

“皇上就是英明!要不怎么您当皇上呢!有了这支大军。甭说平定国内的盗贼了, 就是打到海湾、波黑、车臣什么的去,咱也不带含糊的!皇上万岁!大新万岁!这支军 队万岁!……”

就在大家欢呼雀跃的当儿,王路堂的殿门被撞开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连滚带爬地 窜了进来:

“皇上!别听他们的,他们是一帮!”

王莽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年的后将军公孙禄,就是跟何武互相推举,想跟王莽争大 司马位置的那位。

公孙禄闯宫,惹来十一公的齐声呵斥:

“老小子你还没死啊?没死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吧,吃饱了撑的你擅闯什么御前会议! 还不快走,别惹恼了大新天子,让你死无全!”

公孙禄翻了他们一眼,匍匐着到了王莽脚下:

“皇上,臣当年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要是还记着仇呢,就把臣杀了,泄泄您的 火气,……”

王莽看出公孙禄心里有事,这种时候他不顾一切闯宫而入,一定有非同寻常的原因, 于是他离开龙位,双手搀起公孙禄:

“公孙老将军,何必如此!予一向坦荡,岂有记恨之理?何况彼一时此一时,老将 军体再提起往事!”

四下瞅了瞅,瞧见哀章了:

“国将,你先站会儿,给老将军让个座儿!”

哀章心里别扭,嘀嘀咕咕挺不乐意:

“大新国将给这个糟老头子让座?皇上是怎么想的……”

公孙禄大大咧咧跽坐在哀章让出来的座位上:

“小子!你知足吧!今儿老太爷是跑累了,要不然,就你这破座儿,请我坐我还嫌 臭呢!”

缓过劲来,公孙禄向王莽开口了:

“皇上!您这儿是开御前会议哪?但不知商议什么国家大事?”

“呃……他没什么,无非是研究点儿日常工作……”

“皇上!咱们可在一块堆儿共过事,您可别蒙臣!日常工作,至于搞得这么神秘兮 兮的?臣连闯四道警戒线!有什么难处您就不能明白告诉老臣?老臣今儿个冒死闯宫, 可不是来听什么日常工作的!”

王莽也是驳不开公孙禄这张老面子,不管怎么说,当年自己登上大司马座位之后, 总还是不轻不重地整了公孙禄一下子,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也不瞒他了:

“老将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新是遇到了一些实际困难,这不,正在研究解决 办法,困难总会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公孙禄一拍大腿:

“着哇!这您问臣呀,这帮人除了溜须拍马,正经事儿能干什么?还不是臣打击一 大片,不光这十一公,连您其他亲信都算上,没几个忠臣!平定天下,依老臣之见,哪 用得着那么兴师动众,只需要七样东西,还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王莽眼睛一亮:

“生姜还是老的辣!老将军所需何物,只管言来,大新就是倾其所有,也一定办到, 天下为重,黎民为重嘛!”

公孙禄扳着手指:

“只需要七颗人头!”

“七颗人头?哪七颗?”

“皇上稍安勿躁,听老臣一颗一颗给您细算!太史令宗宣,掌管天文历法,推测气 运的转移变化,却一味逢迎,把凶险的征象当作吉利的祥兆,淆乱天文,贻误朝廷,这 是第一颗;太傅平化侯唐尊,用虚伪的言行装饰自己,来窃取名誉地位,误人子弟,这 是第二颗;国师嘉新公刘秀,颠倒《五经》,毁坏老师的家法,造成学术界的思想混乱, 这是第三颗;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搞井田制,使民众丧失土地产业,这是第四、 第五颗;羲和鲁匡,设立六管制度,弄得工商业者走投无路,这是第六颗;悦符侯崔发, 吹牛拍马讨好皇上,使下情不能上达,这是第七颗。皇上,只要这七颗人头,去告慰天 下百姓,不愁大新不安定!”

王莽开始还帮他数人头,到了后来,听出公孙禄话里有话,火了:

“公孙禄!你别倚老卖老!你要予杀这七个人是假,反对予的新政是真!你也不想 想,予这十几年尽忙些什么,全盘否定了新政,不等于连予一块儿给否了吗?来人!把 他架出去,让他回家养老,别再对予的新政说三道四!真是,气死予了……”

虎贲武士架着公孙禄往外走,公孙禄双脚踢蹬着:

“皇上!臣是一片忠心!大新建国不易,可不能毁在这帮人手里……皇上……”

王路堂里一片寂静,只听见王莽在那儿呼哧带喘地生闷气。

哀章等人得过来安慰:

“皇上,您别生气!这老东西是活腻味了,敢攻击您的新政!不过您犯不着跟他治 气,这路,宰了得了!”

王莽眼一瞪:

“宰了?要宰就宰你!你们别瞧公孙禄冒犯龙颜,予知道,他可真是一片忠心!哼, 大新朝里里外外,像这样的忠臣可不多喽……”

长叹一声,王莽丢下十一公,回后宫歇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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