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感到一股如刀锋锐的眼光落在了她身上,不由抬头望去,竟是太后。
清澜神情坦然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
太后显然有些惊诧,随即掩饰了神情,转而看向依旧跪伏一在地的父女俩。
她似乎怀疑自己在背后动了手脚,才这般干脆地接受王暮烟吧。清澜心下了然。
这宫里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不过,自己的确做了准备。这个准备却没将王暮烟的生父包括在内。
对于王大人临时的反水,清澜自己也很是好奇诧异。
“求太后、太妃、皇上和皇后一娘一娘一,”这位昔日面目俊朗却终生在太常少卿一职上默默无闻的文臣一一磕头过去,也许是跪地久了身一体有些颤一抖,“老臣恳请准许辞官告老,携妻儿一爱一女回归故里。家中祖宅年久失修,也尚有族弟幼儿要照顾,微臣和妻子年纪已大,希望一爱一女能承欢膝下。”头磕在地上便再不起来。
“爹爹!”王暮烟睁大了眼睛,眼见心愿要达成,万万想不到最终却是自己老父坏了事,眼里不由多了几分焦急和怨怼,“女儿出嫁后也可以照顾你们啊。”
一句话将自己的心思袒露无遗,哪还有半分女儿家的矜持!
太后也忍不住摇起头。
“王一爱一卿,你且起来。李公公,看座!”皇上不由苦笑,这算是怎么回事。眼看皆大欢喜,这平日里半天打不出个闷屁来的王老大人突然梗起脖子来。
李公公早就极有眼色地让两个小太监搬来椅子来,上前亲自扶起王大人道:“老大人小心些。”
王大人本还待推拒,李公公笑道:“皇上赐坐,老大人还是坐稳了好。”
王大人毕竟年纪大了,跪久了腿脚酸麻,哪还有力气推拒。一个小太监帮着把他扶到了椅子上。
这位太常寺少卿冷汗直流,面色苍白,咬牙哽住了气,瓮声道:“小女自幼被娇宠坏了,只怕难登大雅之堂,还请皇上允许老臣带一爱一女回家!”
此时旧话再提,皇上显得面色不愉,倒是一旁的婧怡插了口:“王小一姐谈吐秀雅,难得又被太妃一娘一娘一和颖亲王妃俱都看重,王老大人生了一个好女儿。怎倒谦逊起来?”若有深意地看了眼王暮烟,又道,“王大人有告老回乡的打算。皇上也自会斟酌。虽然儿女承欢膝下也是常理,可哪有以此阻了女儿出嫁的?”
几句话竟是帮腔,句句都说到了王暮烟心坎上。她有些诧异地抬头,眼里多少有了几分感激。
婧怡看了心中更冷,隐隐有些明白了清澜的用意。这样冷心绝情的女子。必然被正直重情的王府中人不喜,哪还有什么戏可唱?
王大人瞧着女儿不肯放弃,心中又痛又悔。
既痛心自己老来得女娇宠上了天,女儿生得如珠如玉心头疼惜,请了人来悉心教导琴棋书画,却疏忽了品一性一。如今被人利用虎狼在侧。竟还不知所谓。
又后悔当年轻易同意老妻定下了娃娃亲,等那后生长成了却只是个面一皮好看的油嘴纨绔,偏偏女儿被骗得神魂颠倒。自己百般焦虑时颖亲王妃恰好派人来提了亲事。
他趁此重新为一爱一女定亲。又强行退了婚。那颖亲王世子的人品相貌俱是上上之选,如果不是只是时局所致女儿怎能有此机会获此绝好良配。
哪知一爱一女竟还与那纨绔藕断丝连!
王老大人一生温温诺诺老好人脾气,心急心痛之下来了真火,派人将那后生痛打了一顿赶出京城,女儿却从此将自己视作仇人!
女儿大婚那日。是王大人最高兴也最伤心的时刻。
谁知一一夜间情转直下,女儿被那纨绔怂恿闯下了大祸。最后还多亏老王妃善心按下此事。为了保住女儿,他才忍痛将她送去祖宅。
王大人原想着等几年后风平一浪一静,再为女儿招婿。
谁知女儿在祖宅待了几年,竟变了一性一子。
前些日子有人偷偷将她从祖宅里接了出来到了京里。自己却不曾得知。直至今日正清宫内来人传召,自己透过甄太妃事先提示,才得知女儿是搭上了太妃的路子,想重新要回自己的荣华富贵!
王大人脑子里顿时如被五雷轰顶一般!
他一生平庸碌碌无为,却能在太常寺少卿这和位置一坐便是几十年。靠的便是对时局的洞察,绝不轻易站队。
甄家和颖亲王府向来不对付,女儿怎么能投靠了甄太妃,又妄想在王府里站住脚甚至夺回正妃之位?最后只能被太妃利用得干干净净!
王老大人心里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偏偏与女儿见面后一直没机会说上话。
虽然看着女儿变得善于伪装做作,十分惊讶。但刚才一席话下来,他也瞧出来了,那年轻的颖亲王妃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而老王妃眼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和善意。
反复沉吟之下,他便决定破釜沉舟,无论如何要打消女儿的念头,让她跟自己乖乖回乡。
可眼下,女儿只怕恨极了他!
想到这里,王大人流一出了心酸老泪,颤颤巍巍想去拉女儿的手。
王暮烟不由手往袖子里缩了一缩。
众人都看得分明。
王大人心如刀割一般,转而抬头面向正上方拱手道:“回皇后一娘一娘一的话,老臣自己持身不正,先是宠惯一爱一女使其不明是非,又不能以身作则冒然悔婚与王府结亲。多亏老王妃宽容大度,怜惜我一片一爱一女之心和暮烟的名声,这才不愿计较。却因我等不识大体反而令王一爷平白担了恶名多年。”王大人想到伤心处,言语哽咽,“于公,老臣为官多年虽然兢兢业业,但也庸碌无为,多亏皇上垂怜才能因老迈致仕。于私,如今老妻病弱缠一绵病榻。思及一爱一女往往整夜涕泣难眠,还因此患上了眼疾视线不清,每日但凡听得院子里异动,便遣了丫鬟去看,是否是女儿从祖宅回来了。老臣对不起发妻多矣!恳请太后太妃皇上皇后一娘一娘一能念及老臣年迈无依,让暮烟能随我回乡。……”
言语哀戚令人不忍侧目。
清澜不由暗地里叹了口气。这位老父,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人。
荣华富贵,权势利禄,哪能与亲情想比?这位王大人是真正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在考虑。
否则,无论女儿今后过得如何。侧妃视同平妻,他一个岳父身份总是板上钉钉的。未必不能借此谋些好处。
清澜不由想起了自己一精一明算计的祖母。
在众人汲汲钻营之际,王大人可算是值得尊敬的奇葩了。
王暮烟不敢置信的眼神里头一回有了犹豫。那是在听闻自己母亲病情之后。
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冷静。
她神情的变化落在了众人的眼里,各有所思。
甄太妃狠狠瞪了她一眼。心下有些奇怪,似乎从皇上与金国联姻之后,她便开始处处不顺起来。以前还认为政局博弈各有胜负实属平常,但为何总有巧合出现?像是今日。这不识抬举的太常寺王大人平日里四平八稳的闷葫芦,今日怎么突然大胆反起水来?难道真像娇儿府里那会种花又懂禅的花匠所说,甄家这两年流年不利吗?
甄太妃的冷眼让王暮烟迅速下了决定,还不待皇上发问,她便道:“禀皇上,暮烟父母年纪皆大了。请容臣女先将父母送回故乡尽孝,再行回京完婚。”眼睛却不敢看向老父一下。
大殿里的人都是人一精一,一下子便听明白了王暮烟的用意。
果然。王老大人不置信地转过头来,眼睛里俱是悲伤失望。自请辞官都挽留不住女儿,还有何期盼指望?
王大人本是挺一直的肩背似乎一刹那佝偻起来,眼神浑浊无神茫然若失,他咬了牙。竟重新伏地叩首道:“恳请皇上准许!”
王暮烟见老父咬死了话头不肯松,眼里隐隐闪过怨毒。
她本来算准了父亲最终疼一爱一自己会软化退让。不会挡住自己的富贵路,哪知今日父亲竟如此顽固。
心中暗恨。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了。
太后眼神微闪,笑了起来:“皇上,哀家看如此也好。等王小一姐先安顿好父母,再入府完婚也不迟。颖亲王不是正好南下了吗?稍稍延长一段时间,倒是刚刚好。皇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婧怡温柔含笑恭顺地接话道:“母后说得正是。”略一抬头,却看到皇上皱了皱眉,不由冷笑。
这一幕正好落入了甄太妃眼里,她不禁若有所思。
有了母后开口,加上颖亲王府也并不反对,皇上自然从善如流。
辞了官的王大人被王暮烟扶着,退出了偏殿。
清澜也扶着自己婆婆行礼告辞。
临出宫门时,却看见玲珑已经候在了那里。
显然是婧怡有些不放心,清澜冲着她微微一笑,道:“一娘一娘一补身的药方要换一副了,过会儿你派人来取。”
玲珑敛身行礼笑道:“奴婢正为此事而来,还请王妃多费心了。”交换了一个眼色,玲珑会意地松了一口气,目送清澜一行在宫门外重新上了王府的马车。
车厢里,老王妃竟突然落泪不止,将清澜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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